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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兰虽然狐疑,但还是连忙问:“那皇上怎么说?”
进保道:“皇上有些醉了,还能怎么说,就说旁人的事让令嫔娘娘不要多搭理。令嫔娘娘还是求,皇上便由着她跪在这儿了。这不,都跪了快半个时辰了。”
海兰将醒酒汤递到进保手里:“本宫备下的醒酒汤,不管皇上喝与不喝,都是本宫的一点心意。劳烦你送进去……”
进保勉强接过,有些为难道:“可愉妃娘娘,恕奴才多嘴一句。这醒酒汤啊,养心殿有的是。”
海兰温然一笑,悄然将一张银票团入进保手中:“本宫的心意,皇上喝不喝到嘴里都无妨,要紧的是皇上看见就成了。”进保捏了捏银票,笑容满面道:“好吧。旁的小主没送,愉妃娘娘您独一份送了,皇上不喝也会看一眼的。包在奴才身上吧。”进保抱着白瓷瓶里的醒酒汤进去。海兰走到嬿婉身边,打量她几眼,轻轻道:“
真是难得,你倒有不顾自己,顾着别人的时候。”
嬿婉的神色在清澜似的月光下看起来格外从容而平静:“不为别的,就当我是私心,为着娴皇贵妃有一张和我相似的面孔,可以么?”海兰轻声道:“你的所作所为,一定有自己的理由,何必要来说服我相信。”她转身盈然离去,侧首见凌云彻笔挺守在殿外,便与他颔首示意。凌云彻懂得,看她走到养心门外,方才悄悄跟了出来,低声道
:“愉妃娘娘有什么嘱咐?”海兰容色沉郁,如被湿漉漉的雾气笼住:“本宫知道皇贵妃的事你帮不上忙,要紧的还是在惢心身上。可眼下慎刑司针插不进水泼不进,本宫也无计可施。凌大人是皇上跟前的红人,只能托您去看看能否有
法子了。”
凌云彻正巴不得这一句,当下便一口答应了,又问:“皇贵妃娘娘……”海兰缓缓摇头,那青玉六棱镜面簪上的碎珠攒紫晶璎珞,随着她无奈的动作在夜色中闪出暗沉的星点般的光芒。淡淡的焦灼,从她眼底的悲色中化了开来:“如今翊坤宫只许进不许出,本宫也无能为力。只
是姐姐想尽办法要本宫送到皇上手里的东西,本宫也已经送到了,只看皇上吧。”云彻懂得地颔首,想着这几日用尽办法,也查不出任何端倪,雨花阁也是被关得水泄不通,心下更是愁闷:“微臣留心着,也听李公公说起,皇上今次的确是动了大气,连那些所谓的证物都扔开了不理,一
并着人封了,放在了暖阁里。”
海兰眸中骤然一亮,似小小烛火,有了朦胧的光:“证物?就是那串七宝手串与那些诗词书信?”
云彻不解其意,便答道:“是。七宝手串乃是藏传佛教的珍物,那些证物是微臣亲手封起,有幸看了几眼,金银自是寻常不说,其中所用的蜜蜡和珊瑚,都是不世之珍宝,极其名贵。”
海兰微眯了眼,目光却含了模糊而闪烁的笑意,沉吟着道:“有件事,七宝,七宝,我曾听姐姐说起过,或许……”她静静不语,旋即转身离去。
云彻躬身目送海兰离开,再转进时,便望见皇帝寝殿的灯火已经暗了下来,李玉出来比了个手势,督促上夜的宫人们守着。云彻走到廊下,低声道:“皇上睡着了?”
李玉比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,垂头丧气道:“皇上看了会儿孝贤皇后的画像,便有些乏了,一晚上都闷闷的。”他忽而想起一事,笑道,“对了,刚才的醒酒汤是延禧宫送来的?”
云彻道:“愉妃娘娘亲手拿来的。”
李玉抿嘴一笑,比了个大拇指夸赞道:“这便是愉妃娘娘的厉害之处了,难怪这些年不侍寝皇上也没完全冷落她。你瞧着吧,皇上不出明天,至多后天,一定会去一趟翊坤宫的。”
云彻有些糊涂了:“李公公,这是怎么说?难道愉妃娘娘的醒酒汤特别能让人神志清醒?”李玉笑吟吟道:“醒酒汤还不都是一个样,天仙做的也没别的味儿啊。倒是愉妃娘娘有心,没在汤上用心思,倒用在瓶子上了。青樱花,红荔枝,真是有心了!”他说罢,走到台阶下,对着依旧跪着不起的
嬿婉道,“令嫔娘娘,皇上已经睡下了,您再跪着也是自个儿为难自个儿,还是起来吧。左右您的心意皇上知道了就成了。”
嬿婉也不推却,扶着春婵的手吃力地起身:“多谢公公。”
嬿婉双腿有些发颤,见凌云彻就在近旁也未上前相扶,心里便恨恨的,却也不愿流露在脸上,半扶半靠着春婵走了。养心殿前的汉白玉石板尽数雕着如意吉祥的图纹,跪得久了,那些吉祥如意似乎也烙进了皮肉里,走一步都会牵扯着痛。春婵心疼道:“小主,咱们跟娴皇贵妃非亲非故的,素日也少来往,你何必这么点眼
地去替她求情,也没个结果,犯不上啊!”“连你也觉得本宫犯不上么?”嬿婉不着痕迹地含了一缕清寒如雾的微笑,“纯贵妃已然失势,嘉贵妃风头正健,娴皇贵妃本是平步青云,眼看离皇后的宝座只有一步之遥了,冷不丁扯上私通的罪名。你想想
,那么她们三人之中,谁还最有机会成为未来的皇后?”
春婵迟疑着道:“小主这么说,自然是嘉贵妃最有希望了。这个节骨眼上您还来替皇贵妃求情,岂不是生生得罪了嘉贵妃么?”“本宫与她的嫌隙还少么?就算本宫如何委曲求全,嘉贵妃上位,本宫除了受辱便没有其他的路。这么多年了,本宫只是想活得尊贵一点儿,不要再受辱,却总是不能。本来以为要忍辱受气看嘉贵妃一辈子
的眼色了,可今日你没瞧见么?太后显然是不待见嘉贵妃的。”
春婵看了看四周,压低了声音道:“太后再不待见,那也不是皇上的亲生额娘啊!她说了顶用么?反而嘉贵妃若知道,更容不下小主了。”嬿婉弯下腰轻轻揉着膝盖:“嘉贵妃要为了今日本宫为娴皇贵妃求情的事儿责罚,也只是让六宫知道她不能容人的度量。而且,哪怕太后的话不顶用,但至少让本宫知道,嘉贵妃要封后,必有太后的阻力在
。”
春婵担心不已:“可太后也不喜欢娴皇贵妃啊!”嬿婉衔了一缕怨,一缕喜:“那又如何?本宫总要赌一赌的!不为别的,就为着不愿再受嘉贵妃的气。而且,本宫本来是毫无把握的,现下也多了几分把握了,因为皇上看见本宫为娴皇贵妃跪求的时候,没
有发怒赶走本宫,这便是一个好兆头了。”
春婵忧心忡忡道:“这是好兆头?”月光清朗,照在她洁白盈然的面孔上,如同积了一层碎薄的春雪。嬿婉含笑:“是。只要娴皇贵妃有一丝机会沉冤得雪,本宫今日就没有白跪,她会记得本宫这份雪中送炭之情。本宫不赌其他,就赌娴皇贵妃在宫中浸淫这么多年,她不会由着别人把自己逼上绝路。”